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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午一点钟,急诊室里堆满了等待看病的患者和家属。
虽然明明有分诊,明明已经喊了很多次请大家在门外有序排队,但总是有些人要挤在诊室内,甚至有些人几乎要与处于医生脸贴脸的尴尬境地了。
退出自己的医生工作站,将还没有完成诊治的几个病人交给接班的同事,我准备去吃午饭。
从上午八点钟接班到中午一点钟,我已经诊治了六十多位患者,这种马不停蹄、口若悬河的工作状态是极消耗体力的。
事实上,此刻,我的腹中已经饥肠辘辘了。
但是,一位中年女性却拉住了我的衣袖:“医生,你等会下班,帮我们看看吧?”。
“没关系,你给这位医生看是一样的,我不会超过十分钟就过来!”我指着临时接班的同事解释道。
其实,这十分钟不仅包括我吃饭的时间,还有上厕所的时间。
而这位女性家属却并不没有松开手,坚持道:“万一你不回来了,给我们看完在走吧!”。
工作中常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,但拉着医生衣袖不放开的情况却非常少见。
被她拉住不让离开的那一刻,我的内心突然有一种冲动,想撂挑子对着她喊道:“请你们把我劈成几份吧!”。
虽然心中有些凄凉不满,但却并不能表现出来,因为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,是对他人的尊重。
我看了看她手中的挂号单,上面写着75号!
“没关系,排在你前面还有八个病人呢。就算我吃完饭回来,可能还没没有轮到你呢!”以平均每个病人五分钟计算,最少也需要四十分钟以后才能轮到她。
我也曾作为病人、作为家属排在其它医生的就诊队伍中,我也曾有过自己的腹诽:排队几个小时,看病几分钟。
所以,在面对乌泱泱的病人时,我也能够理解那种焦急而不耐烦的心情。
所以,在面对行色冲冲的医生时,我也能够理解那种不愿多说一句话的心理。
“我们家老太太一直都是你看的,我们就想找你看!”这位家属坚持不放过我的毅力非常让我敬佩。
我只好带着酸痛的屁股又坐了下来,打开医生工作站,开玩笑着发泄自己的一丝牢骚说:“你们是想把我饿死呀?”。
其它病人没有说话,这位家属却回答道:“没有想把你饿死,我们老太太九十岁了,也在饿着呢”。
这句闯入我耳朵的话听起来总觉得让人有些心酸,总感觉如同一把刀子一样深深的插在我的心间。
让我感到心酸的是:一位九十岁的老人,看病需要排队几个小时,并且依旧遥遥无期。
让我感到难过的是:自己在连续工作五个多小时之后,却依旧被绑架在这张工作椅上。
我满足了这位女性家属的要求,却并不代表立刻要为老太太诊治,因为排在75号前面的还有八个病人!
在老太太生命体征稳定的情况下,在老太太不需要抢救的情况下,又谁会愿意让其他人插队呢?
就这样,我又忍受了四十分钟的饥肠辘辘后,才看见这位中年女性口中的老太太。
直到看见这位因为支气管炎而来到医院的老人后,我心中的怨气才消去,因为老人嶙峋的身形,发白的头发,叠在一起的皱纹让我深深的感受到:“没有谁的生活是容易的”。
下午五点钟,在我诊治了将近一百个病人之后,急诊室终于清闲了下来。
我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,甚至是黎明来临前最黑暗的时刻。
因为在晚上六点钟以后,急诊室将再次出现人山人海般的激烈壮怀。
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规律?
因为晚上六点钟以后,那些因为上班没有时间来看病的人都会来到急诊,因为晚上六点钟以后,大多数人都用餐完毕,因为晚上六点钟以后发生交通事故的几率会更大......
但是,这些与我并没有关系,最起码当下没有关系。
在半个小时之后,我就要脱下白大衣,结束一天的工作了。
事实上,在一天之中,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值得我期待的。这种心情,就如同当年坐在教室中数着倒计时等着放学铃声一般,让人充满期待和焦躁不安。
可惜的是,我高兴的太早了!
“快来帮忙,顶不住了!”在抢救室值班的同事向我发出了盛情邀请!
虽然我内心是排斥拒绝的,但双手还是不受控制一般推开了抢救室的电动大门。
120送过来一位胃癌晚期恶液质状态的患者,就像我爷爷临终前的状态一样。
这位年仅57岁的胃癌患者还有着清晰的意识,甚至在费尽全身力气之后还能进行简短的交流。
家属像我表达了自己的意愿:“我们知道不可能治好了,只是想让他少受一点痛苦。”
对于肿瘤晚期的患者来说,痛苦是不可能没有的,尊严也是几乎不可能得到保留的。
听完家属的话后,我必须要纠正道:“不仅是不可能治好,而是随时有可能死亡!”。
我之所以做出这种判断并非空穴来风,更加不是危言耸听,而且基于患者休克的状态和多脏器功能衰竭的事实。
而,患者家属所谓少受一点痛苦的要求也无非就是用点镇痛药罢了。
虽然患者的病情很简单明了,虽然患者的最终结局所有人都明白,甚至家属渴望着患者能够早日结束痛苦的生命,但是在当下的医疗环境下,却不得不让医者小心翼翼,却不得不要签署着一大堆医疗文件和医患沟通。
看着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患者,看着签字时落泪的家属,看着患者下笔如灌铅的儿子,我的内心替患者感到难过,因为我知道57岁的生命即将终结,在我迫切等待着下班回家的同时,患者甚至有可能看不见明天的阳光。
听着患者细若蚊蝇的呻吟声,看着护士手中的吗啡注射液,闻着患者身上散发着的酸臭味,我的内心有些羡慕嫉妒他,因为同我的爷爷相比,他又要算作是幸福的,最起码在生命的终点能够得到极大缓解的痛苦的治疗,而我的爷爷,在20年前从确诊胃癌到死亡,竟然没有用过一次镇痛药!
处理完这个病人之后,我也终于迎来了下班。
在抢救室门口,患者的妹妹对我说:“我一直认为医生是一个很光鲜的职业,现在才知道有多么不容易!”。
我知道这是发自肺腑的话,是来自人世间由衷的感叹。
它就像一把刀子一般深深的戳在我的心间,让我感动、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关上抢救室的电动大门,脱下有些泛黄的白大衣,看着那些在医院里挣扎着的病人,我再次深深的感受到:“没有谁的命运不是坎坷的”。
来源:最后一支多巴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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